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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后第76节(2 / 2)


  崔内人按着他先前说得药方抓了药,熬煮出来的东西总不如意,郑玉衡得了闲,正好帮她调火候、重新估算每一味药的剂量,两人才说了会儿话,内殿那边就差人来请了。

  崔灵接过他改的方子,督促道:“去吧去吧,你真是宣都知的救星,什么事儿都让郑大人你去哄。”

  郑玉衡嘴上抱歉,心里却有点儿备受重视的满足,轻咳一声,端端正正地道:“实在有劳你了,我先失陪。”

  他先到东暖阁换了件外衣,免得衣袖上沾着草药苦味和药炉的烧焦气,随后衣冠端正地入殿,望了宣都知一眼,替换了给董灵鹫侍墨的女使,亲身上前。

  董灵鹫将手边的这盏茶慢慢饮尽,才按住了心里的负面情绪。她放下瓷器,一转眼就看见小郑太医低着头,柔顺清致地研墨,肤色匀净白皙,眼睫垂下一道浅浅的阴影。

  他生得一副好颜色,温润文雅,仿若初春时节的脉脉柔风。董灵鹫看了一会儿,心想,这孩子长得这么乖巧,也这么合意,可这股执拗倔强、不知胆怯的劲儿是哪里来的?要是全天下的文官都有这样一把誓死不屈的骨头,那这危急难事也轮不到他头上。

  但问题就在于,像郑玉衡这样性格的人,并不太多。

  郑玉衡抬眼看了看她。

  董灵鹫转动着手里的红珊瑚珠串,两指摁在名单上,面无表情地向四周吩咐:“都下去吧,宣靖云、瑞雪,你们也先退下去。”

  宣都知跟瑞雪姑姑四目相对,眼神撞了一刹,都纳闷这道折子究竟怎么大逆不道了,但不敢多言,依着吩咐将慈宁宫内殿伺候的人都撤下去,隔着一道屏风、一道密密地珠帘静候。

  四下寂静。

  郑玉衡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气蹿上来,他侍墨的手一顿,默默缩进袖子里。

  董灵鹫瞟了他的手一眼,道:“你这胆子忽大忽小,还挺随机应变的。”

  郑玉衡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,还是没想通他的罪责,干脆不分青红皂白,先认错道:“臣……”

  他话还没出口,董灵鹫就把运粮官员的名单扔给了他,拉开椅子,在兽脑金炉旁烤了烤手,面色平静,声音里却嗖嗖地冒凉气:“徐尚书怎么还要带你过去?你这个资历,他也提得上去?玉衡,这要是他擅自安排的,没告诉你,你就自己拿朱批给驳了,笔在那儿,自己写。”

  郑玉衡捧着名单看了片刻,轻轻道:“是臣愿意的。”

  董灵鹫抚摸着手串,忽而笑了一声,道:“想找死,是不是?”

  作者有话说:

  说实话,我觉得小郑太医怕檀娘更胜过怕死……

  第84章

  郑玉衡被这句话定在原地。

  无论两人的关系如何亲密, 依旧无法全然消去董灵鹫身上的权势气场,特别是当她因为公事不悦的时候。

  郑玉衡斟酌了一下语句, 道:“臣既在朝, 就应当为家国效力。”

  董灵鹫唇畔的笑意散去,神情平静地望着他,“徐尚书将你提为九曲河到洪天关的粮草督运,从地方州县向北调运, 郑玉衡, 你从小在京中长大, 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?你知道什么叫苦寒之地、什么叫边境风霜吗?”

  不待回复, 她盯着郑玉衡继续道:“这是战争, 你要负责的是战事的后勤,撇去这些不谈,稍有不慎, 你就会死在北方。”

  郑玉衡沉默稍许,轻问:“若是驳了这份名单, 娘娘还有其他人安排在押运官当中吗?”

  董灵鹫捏紧手里的珊瑚珠串,缓了口气,道:“这就是你的理由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他道, “臣愿为您的锋刃,愿为御史口诛笔伐的‘鹰犬’、‘喉舌’, 愿意涉足苦寒边地、沙场死境。如若在大局上, 您有半点需要这个位置,这步棋,就不该为了这颗棋子是谁而动摇, 臣也是娘娘手中的棋子, 进可以开拓杀敌, 退可以守安护国,在这盘棋局上,您不必怀着对我的慈心,我与别人并无分别。可割舍、可放弃、只要有用即可。”

  董灵鹫看着他的眼睛,几乎有些怔住了。

  她怀着满腔对他“不懂事”、“不明安危”的恼怒,但这些怒火在他的一字一句中逐渐消弭,换上另一种更难言的滋味。

  他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呢?连董灵鹫自己都不太明白,他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说“将他视为与其他人相同的棋子”,难道人之爱欲,不正是归结在偏爱和独宠这几个字上吗?

  郑玉衡既存在着对她的爱欲,想要她的偏爱、独宠,可又存在着对她无限的尊敬和仰慕,或许在她的棋盘上发挥最大的作用,就是他毕生所料想的,最好的归宿。

  董灵鹫坐了回去,她又扫了一遍面前的押运名单,伸手按了按眉心,道:“你们都是混账。”

  郑玉衡靠近她,替她整理好案上打乱的奏折和公文。

  “徐尚书这个不识时务的东西,把哀家未来的宰执放到这种地方。你也昏了头了,你还是个血肉鲜活的人吗?你是圣贤书成精了不成,满口都是乱七八糟的道理。”

  郑玉衡很少听她这么抱怨。在这群情景之下,他竟然有些想笑。

  董灵鹫看着他温顺的背影,视线穿过垂落的衣袖,见到他那双修长的、执笔抓药的手指在奏折边缘滑过,她注视了片刻,忽道:“郑玉衡。”

  “臣在。”他转过身。

  “你怎么这么奇怪,”董灵鹫道,“你时而聪明非常,世事洞明,时而又蠢笨得难以理喻,总是往墙上撞。”

  郑玉衡有些紧张,但他紧张的是:“您不喜欢吗?”

  董灵鹫捂住眼睛,无声地扬唇笑了笑,有点儿无奈地叹道:“倒也没有。”

  郑玉衡松了口气:“既然娘娘没有不喜欢,那臣就是不改过来,应该也没关系的吧?”

  董灵鹫道:“怎么能不改,还是要改的。”

  她招了招手,郑玉衡俯身过去,目光有些疑惑。当他的距离突破安全距离时,董灵鹫便伸出手,拉住他的衣领扯下来。

  他被扯得低下头,唇被对方堵住。

  她素来内敛沉柔,温和宽容,如山之高,如水之深,像是一望无际的江海湖泊,远远观之,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惊涛骇浪。但真正潜入其中,却能感觉到莫大的漩涡,不断地收紧、缠覆,将人无声无息地卷入海底。

  就比如此刻,郑玉衡就觉得自己无法挣脱。

  董灵鹫的情绪化时刻,他其实见得不少,但这次似乎是真的把她惹恼了,这种可怕的占有欲和暴戾感,就仿佛顶级掠食者露出獠牙,钳住人的咽喉一般。郑玉衡一开始想要放弃抵抗,但那种危险预感又让他不停地想要退避。

  董灵鹫的手扯着他的领子,另一手绕上来,贴着他的后颈,那力道分明很轻微,但确像是一截沉重的锁链,让他连推拒、离开的念头都无法生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