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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心里鄙视,他的面上便也露了出来,隔着破烂的车窗看那几个公子哥儿。前面的两个都没什么看头,不过是穿着轻纱异锦,带着金玉帽顶,比寻常纨绔鲜亮些。唯独中间的蓝衣公子,眉目俊朗,姿态又正,月夸下一匹的红鬃白马,威风飒飒,前攀胸和和鞦带上悬着金瓣儿镂花杏叶,连人带马均显出一份不同于他人的矜贵来。

  祁垣不觉想起了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,只是玉树威风远不及远处那人。他愣了会儿神,又暗暗拿那人的长相跟自己这具身体比了比,片刻后心里暗暗哼了一声,又缩回了脑袋。

  几个公子哥儿很快飞驰而过,后面又有几个仆从跟上,各自提壶携酒。

  祁垣恍惚看见游骥也在其中,然而一行人过去得太快,他看得不太真切,又探头瞅了瞅,见人都跑远了,只得作罢。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

  徐瑨:缓缓上线

  第6章

  这一番紧赶慢赶,等祁垣到了庙会的牌楼时,已经是巳时初了。

  春社本是个热闹的日子,但前朝皇帝怕汉民闹事,便禁了这千年之俗,连民间灶祭都不许。直到本朝太祖开国,重颁律典,这一习俗才重新延续下来。

  只是各地习俗不一样,这京中的热闹便都在庙会上。祁垣跟虎伏边逛边走,才一进去便花了眼这庙会比扬州的集市不知道要繁华出多少倍。

  街市两边摆着各种奇珍异宝,翡翠织绒,洋缎蜀锦,宫中禁物寻常少见的珍奇古玩,千金难求的文人墨画,全都不值钱似的堆在摊子上,长长得摆出去一片。有小贩担着各色吃食,酒茶果子的往来吆喝。街道巷口到处都是人,挨挨挤挤地往里涌着,祁垣垫脚一看,乌压压一片。

  他已经好久没见这种热闹了,虽然没钱买,但也不妨碍过眼瘾。于是一会儿跑这边看看玛瑙水晶,沉香象牙,一会儿去那边瞅瞅晋书唐画,翠毛虎皮。

  虎伏也高兴地不行,巴巴地瞅着路边的零食摊子。祁垣从荷包里摸了一串铜钱给她,让她自己玩去,只要中午在牌楼那碰头即可。虎伏欢天喜地的谢了赏跑开,祁垣继续闲逛,溜达来溜达去,还真看见几个碧眼胡商,手里卖的都是上等香料。

  他虽然精通制香,却不曾自己买过原料,齐府的香药都是商队专门去各地收购来的,行市跟零卖的不能比。更何况京中物价也不便宜,刚刚他看见一个摊子,一块花斑甚好的玳瑁片,当场便被人一千贯要了去。倭国的水晶数珠儿,原不怎么值钱的,这边一串便值五十贯,南方来的春茶锦缎更是不必说,比祁垣知道的要贵出两倍不止。

  他原还想着自己能买不少,这会儿来回走着听别人议价,才意识到兜里的碎银子远远不够用。祁垣有些犯愁,一边琢磨着买些别的香料,做点简单的涂敷之香便可,一边又实在可惜,有几个贩香客手里的东西极好,这次错过,便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了。

  祁垣踟蹰不定,转悠了半天,便有那细心的香贩看了出来,把他叫到跟前道:这位公子,可是要买些香料?

  祁垣没说话,只往摊子上的一块木块看了眼。

  那香贩哎吆一声,一迭声地夸赞起来:小公子好眼力!这可是小人唯一的一块上品的沉香,只需三贯钱,刚有个大官人看好了,要家去拿银子呢!

  祁垣愣了下,忍不住问:你就不怕那大官人买回去,发现是假的回来找你?

  小贩嘿了一声,似笑非笑道:小公子,这就您没见识了吧!这沉香啊,能沉水的为上品,叫水沉,半沉水的是中品,叫栈香,不沉的就是下品的黄熟香了。咱这块可是沉水的。说罢,从一旁拿过大碗,将那木块往里一放,果真木块慢悠悠地沉入了水底。

  身后有人围过来观看,那小贩十分得意,把香块拿出,又放在了一边。

  祁垣不屑地撇嘴,等身后的看客走开,才哼道:你想糊弄我?这玩意儿我可见多了。他往木块上一指,你也不用麻烦,只把冷水换成温水试试,真货入温水,颜色转青,香气变弱,若用毛料一擦便恢复原样。假货入了温水,到时候一擦怕是要满手油污。

  自前朝起,沉香的赝品便越来越多,所谓隔行如隔山,不是整天浸淫其中的,着实不好分辨。祁垣不过说了最简单的一个法子,那小贩却变了脸。

  他左右看看,神色又严肃许多,问祁垣:你还知道什么?

  祁垣买不起东西,也不想卖弄,看了看便转身要走。

  小贩却忙拦上来,直道:这位公子,借一步说话。

  随后嘱咐了旁人看着摊子,把祁垣拉到了后头。那后面架着着一辆拉货的马车,上面摞着数个木箱子,小贩从下面的暗格里掏了半天,最后拿出一个木盒。

  祁垣没有伸手接,让他开了,往里一瞧却是吃了一惊。

  木盒里的赫然是块真品沉香。

  这沉香细分能分六品,最好的为倒架,二品是水沉,三品的为土沉,这三种都属熟沉,不用燃烧熏烤便会逸出香气。然而一二品极为少见,多为贡品。三品的土沉沉香也甚是稀罕,叫价一片万金也不夸张。

  现在盒子里的这块,虽然块头不大,但颜色青黑,香味温醇,木质纹理又甚是特殊,如果没看错,应该是块二品的水沉香块。

  这种沉香扬州齐府统共有三块,都被齐老爷私藏了起来,怕为外人所知。

  祁垣一怔,不觉看了那人一眼。

  小贩却笑道:我在这观察小公子一上午了,刚刚略一试探,小公子果真是懂行之人。他说完把那木盒扣上,叹息道,这块沉香乃是海南黎峒所产的上品水沉,我统共就这一块。虽然京中不乏权贵,但这香得来不易,所以我便想着找个合眼缘的买主。刚刚小公子来回巡视,凡是手里拿起的都是各家摆出来的看家货,所以我便猜着小公子该是香道中人。

  祁垣不免意动,抬眼问:那你这块要多少钱?

  小贩道:我也不要多要,就十两银子,您要喜欢就拿走。

  这个要价何止是不高。齐老爷是极爱沉香的,曾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块土沉的料回去,不及这块的一半大小。虽然那块是被人哄炒出的高价,但对他老爹而言,千金难买心头好,再多些也舍得。

  祁垣越看越喜欢,很想把这块买回去送给老爹,但是一想自己现在的钱袋子,不觉又纠结起来。

  他看那小贩一眼,讪讪道:不瞒您说,我今儿的确是来买香料的,但身上银子不够。

  总不能十两银子都没有吧?便是次等的黄熟香,一斤都要二贯钱。小贩斜眼觑他,笑道,您要是身上带的不够,可以压点东西在这,我给你留着你回去取,要不然我着急回去,这东西保不齐哪会儿就卖了。

  祁垣巴巴地看着,又摸了荷包出来,里面统共二两碎银子。犹豫半天,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,只得微微叹了口气,转身往外走。

  谁想才一迈步,就见眼前横挡了几个人。当头的一个细猴脸,头戴生员巾,身穿玉色直缀,跟其他几个差不多打扮的一块看着自己。

  祁垣莫名其妙地看了这伙人一眼。

  为首的那个拱手道:祁世兄莫不是不认识在下了,鄙人吕秋,六年前在杨太傅的府上曾与世兄有过一面之缘。

  祁垣哦了一声,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。原身在府中闭门读书,一连数年都没有出门,必定跟这些人不熟悉。这会儿偶然遇到,常人肯定打个招呼便罢,哪有上来就拦路的,看来是来者不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