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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酥手第15节(1 / 2)





  实则这两封信中,并非同一内容。她将两件事分开调查,交给不同之人,是怕有心人将二者联系起来,猜到她真正要调查的是什么。

  这信,一份查的是两年多前绑架她,后入狱被斩首的薛晏,另一份查的,却是麟南陈家陈雄的独女陈桉——余娴的母亲。

  对于阿娘的过往,真到了窥探的时候,她确实生出几分怯意,倒不是怕阿娘真做过什么事,她怕的是时时想起阿娘不允许她追查玉匣的耳提面命。她被教化太久,要偷偷做事,还是有些胆怯。

  思虑片刻,她鼓起勇气打开其中一封,抬头写的是薛晏的身世,她松了口气。然而没等她这口气松完,她发现,这封信,昭然而揭的,是阿爹的过去。

  “薛晏,前朝巡盐御史薛何如之子,随母居于乐苏一带,新帝登基时,薛父被诏回鄞江,降,任礼部员外郎,子薛晏四岁。次年六月,彼时刑部主事余宏光邀薛父观一玉匣,有意结交。不日,余宏光却上奏陛下,称薛父诈降,私下结党密谋复国。薛家被抄入狱,余宏光施以酷刑,拷问同党,薛父宁死不屈,以囚服腰带相系,于牢中自缢而亡,薛母追随。陛下怜薛晏年幼无知,下令留他性命,送入苦渡寺修行,数月后,薛晏却不知所踪。直至两年前,薛绑架余宏光之女,被捕入狱,数罪并罚,被处以极刑。”

  信中小字提到,薛晏所犯的“数罪”指的是这三条:一,不知感恩,违抗圣令,从苦渡寺出逃;二,绑架重臣家眷,行勒索报复之事;三,他被捕后污蔑重臣余宏光,当年对他这个无辜稚子也同样施了酷刑,还曾以多种刑具侮辱薛父、薛母尸身,最终烹骨肉分食于各位高官1,后又将他自苦渡寺掳至荒山,摆秘宴,请高官嬉射,已被主审人萧蔚判为不实。

  端朝有刑法,不得对稚儿施重刑,亦不得对死者不尊,所以薛晏才会提到此事。可这些都太过荒唐!什么摆宴嬉射?什么侮辱尸身?什么烹肉分食?何等残忍之人才能想出这等乐子来?阿爹清正耿介,绝无可能!

  余娴气得发抖,攥紧信纸,险些想将它全撕了。难怪两年前萧蔚公布真相时只说此人与余府有深仇大恨,并未详尽叙述,定然是萧蔚也觉得此事可怖不可信。稍稍冷静后,她继续往下看。

  后面便是疑似薛晏消失的这十余年间的动向,但瞧着只是同名者,不像是她要了解的原主,不过乃花家尽责附上罢了。

  看完后,余娴仍是不能完全平复心绪,“绝无可能。”她坚定地喃喃这四字,稳住心神,又想到另一佐证:彼时薛晏不过是五岁稚儿,怎么可能将所有细枝末节都记得这般清楚?

  但这一点用来作证,确实牵强。倘若薛晏真的经历了这些,记忆如伤疤经年痛痒,想要忘记也是很难的。

  “我心口处有一旧疤,凉如薄冰,经年痛痒。”

  “痛痒的怕不是伤疤,是受过牢狱之祸的心吧。”

  猛地,她想起去花家为萧蔚寻医时,那老医者之言。余娴愣住了,一双手比方才颤抖得还要厉害,仿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,通身寒颤。

  萧蔚,萧瑟萧,蔚起蔚。既荒芜,又茂盛。

  薛晏,薛蒿薛,晏日晏。蒿草2生于荒芜之野,晏日晴朗催生茂盛之态。

  她曾奇怪,萧蔚的名字,为何既荒芜又茂盛,如此极端。但倘若以“薛晏”二字解释,仿佛说得通了。

  不,不可能。余娴摇头,萧蔚自小就在小楼唱戏,她听过他唱,必然是自小练就的功底才能那般惊艳老道。而且,倘若他是薛晏,那绑架了她又被捕入狱的人是谁?分明是萧蔚审讯的薛晏,怎么会是同一人呢?就算能让人顶替,萧蔚在听到“薛晏”陈述父亲“罪状”时,又怎么可能直接将其判为不实?要多强大的内心,才能面无表情地审讯遭遇了那一切的“自己”?

  再者言,萧蔚一直对她很好,或许可能和梁绍清有些不清楚吧,但从没做出过让她伤心,让余府受难的事,他面对阿爹阿娘时一片和气,阿娘辱他立食他也没有怨言,还曾说仰慕父亲机关术,神情言辞都不似作伪。她不相信,人能这般自如地对待仇人。真做到这样,人能有多可怕?怪诞若妖。

  萧蔚是温柔而真切的,方才还吻了她,还会害羞。

  她又想起阿娘让良阿嬷寻人查过萧蔚的身份,想必也曾担忧过萧蔚就是回来复仇的薛晏,最后的结果也证明,他是清白的。

  更何况,这些仇恨还都是薛晏信口开河之言。余娴只会相信前半段薛晏的身世,绝不会信后半段他污蔑阿爹的言论。

  而前半段最为诡异的事情,依旧是“玉匣”。为何前一日阿爹还邀请薛父观赏玉匣,一派和乐,看完后却能发现薛父是诈降逆党,次日就将其捉拿了?

  玉匣,还能辨明忠义?

  余娴又通篇看了一遍,如今阿娘这封信还未拆看,她已经有些头昏了,怕是看不进去,得先将薛晏这一篇细咀一二,并着阿娘那篇藏下。藏在哪儿?是个问题。

  她想了半晌,心觉只有二哥送她那方机关匣,是唯一的好去处,因为那匣子唯有萧蔚和她才打得开。

  她唤春溪将机关匣拿来,把两封信放了进去,待锁好后,她想了片刻,直接将其置于床畔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,良阿嬷会来卧房清扫,若藏得太深,让她找出,反倒怀疑,届时可能会直接禀了阿娘逼迫她打开。

  外边通禀用膳,余娴净手出去,思考着,阿娘的那一封,要给萧蔚看吗?两人都亲过了,那便是要坦诚相待的真夫妻了。他答应帮她揭开玉匣之谜,自己若是连信息都不共享,怎算同盟?

  可其中万一有阿娘不愿让萧蔚知晓的事呢?还是待自己看过后,甄选一二,再告诉萧蔚妥当。

  用膳时萧蔚并未出现,说是有公务要做,在书房用便饭即可。余娴庆幸,门角一吻,要再全然端着矜持面对他确实是难事,又失落,毕竟那一吻……实在撩动心弦,余韵悠长。

  她以为萧蔚借口公务,同样是羞怯不敢相见。殊不知,书房这厢,萧蔚正拿着话本钻研攻心之术。回想方才浅尝辄止后紧张到蹲下喘气,实在有损颜面,导致之后计划将她揽入怀中,彻底断了她对那群面首的非分之想,却都不敢伸手,功亏一篑。

  可这话本也说不清何为情,何为爱,如何以情诱,以爱惑。他从前以为拿捏了余娴的心,此番才知,那些之于余娴,原都是过眼云烟,情爱不过是皮囊,她见了别的,便移心了。他垂眸,见杯中茶水映出他耳梢上一抹红影,随着烛影一道晃晃,心也一道晃晃。

  看出了神,只觉数道晃晃交缠,重重缠,重重晃,最后与涟漪重合,映照出一脉风月。他合上书,望着窗外月,似乎悟了。原这俗世情爱,不过是风月。以情诱,以爱惑,都不如风月撩人。

  夜凉如水,远处云山雾缭缭,月皎皎。

  余娴走进卧房,便听见屏风后的撩水声。脚步一顿,知道是萧蔚在沐浴,她的心怦怦然。从前,他们两人沐浴各自只会识趣出门,但如今,他们亲热过了。虽只是轻轻一触,那也不同往昔。她还要避吗?

  “娘子。”犹豫间,萧蔚先开了口,“可是害羞不敢进?”

  余娴心道你自己不也害羞得躲到书房去用膳了?她轻关上门,踌躇了下,才昂首挺胸,故作坦然地走进来,“我只是怕你想要避讳我,我可不用避讳,我、我看过的多了去了。”她家中绘了图的情爱话本上,男子健硕,女子窈窕,站于萧萧树下,别提多养眼。

  萧蔚没想到还能听到意外收获,梁绍清这出格的女人果然什么事都做得出,竟还让那群面首对她袒胸露腹过了?也难怪她会淌鼻血。他听见余娴的脚步往床榻去了,“既然如此,娘子可能为我递上一方沐巾?方才忘拿了。”

  什么?刚撒谎说完大话,就要被验明正身?余娴绞着手帕,硬着头皮站起,“放在哪儿的?”

  萧蔚即答,“我备好干净的衣裳放在小榻上了,沐巾就在衣裳下面。”

  余娴拧眉,怎的有人将位置记得这般清楚,却忘了拿?怕不是有意要逗她?她走到小榻前一看,不仅有干净的衣裳,还有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亵衣亵裤。她的脸微微羞红,伸手掀开衣裳,另一手赶忙把沐巾拿起。这衣裳刚熏过香料,一掀,松香味扑鼻而来。

  那是他身上的味道。因是刚焚香熏的,还带着暖意,像是日光最盛时他身上的香气。日光最盛时,他们躲在门后亲吻。

  一瞬间身临其境,余娴抿紧了逐渐酥麻的唇。

  “还没找到吗?”萧蔚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
  余娴恍然回神,“……找到了。”

  她拿着沐巾朝屏风走去,听见水声泠泠,原是萧蔚起了身,浴桶旁的座灯将他的影子映射于屏风之上。他一手拨开柔顺如瀑的青丝,将其尽数置于一肩侧,身躯线条赫然显现。余娴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停住了,埋头避开视线,又忍不住抬眸偷看,如此反复几次后,终是被吸引得目不转睛。

  流畅的弧线勾勒出一幅山峦竖景,他微微低头,一只手叉在窄细的山脚,闲然歇放,另一只手撩动着如云雾般稠密的湿漉漉的长发,隆起的山脊一会被云雾遮掩,一会露出,若隐若现。他举手拨晃时,骤雨斜下,顺着山弯流到沟壑,再弹入谷中,发出珠落玉盘的声响,不知那细密雨珠,在起伏山峦上蜿蜒下坠的样子,是何等美景。

  灯架上烛火晃晃,他一重一重的影子在屏风上晃晃,余娴的心也跟着晃晃,微微呼气。

  萧蔚从浴桶中出来,眼看着要走出屏风,余娴赶忙阖上眼眸别过脸。